离家

坐在搬运车后面的箱笼之间，我背倚着床板，目送清幽[yōu]美丽的天母，渐渐远去，脑里流转着无数难忘的镜头……短短三年，让我从那成日神不守舍，只一心沉 迷山林游荡的野孩子，成长为多愁多梦的少女。天母的绿色小木屋，承载过多少欢乐与忧虑呀！在这方天地，看到二妹病愈站起来，小妹曼菲惊心动魄的降临人间， 弟弟和三妹变成乖巧懂事的孩子。我们这温馨可爱的一家子呀，今日之后，要隔很长一段时间，才能重享家人欢聚[jù]融融乐乐的幸福了！

　　离家的那一幕，深深烙印脑中。是此生第一次体验离愁。

　　搬运车在士林纸厂边的厂长官邸[dǐ] “伦园”将我和弟弟留下来。妈妈临走不住叮咛：住在来芬姑姑家，不比自己家，你要懂事听话，还要照顾弟弟，不能给来姑姑添麻烦……从没料到自己会与这庭院深深的“伦园”结下多年的缘分。

　　少小离家只因来姑丈那句话。

　 　几个月前，来姑丈高升，调任罗东纸厂厂长，坚持要将父亲也调过去任主任秘书。 为了来姑的工作和子女的教育，姑丈独自一人去罗东就职，每两周回次士林的家。而我们家呢，据说父亲以我刚进北一女高中，不舍得放弃为由，推辞新职。来姑丈 一句话：“伊[yī]菲可以住我们家，在北一女把高中念完。”

　　因为学期没结束，弟弟也暂时留在伦园，等待暑假与我同回罗东新家。那天，望着搬运车载着父母和妹妹们离去，惆怅[chóuchàng]和凄然的心绪，竟是难以消解。我和弟弟提着简单行李走进伦园。伦园正在请客，高朋满座，原来那天是来姑的四十寿辰。我们姐弟 挤在满堂欢笑声中，感到那么局促[júcù]而手足无措。似乎宽大的厅堂无处可安身。多感的心灵，骤觉此后的日子，便是寄人篱下了。

　　当晚宾客散后，来姑安排我和两个表妹柔和莹[yíng]同床。弟弟则和表弟小冈[gāng]一道。在陌生的环境中晃荡[huàngdɑng]了一整天，我累极了，倒头便睡。第二天清晨起来，惊见来姑已站在床前，手中抱着床褥，苦笑着说：怎么搞的？11岁的孩子还会尿床……我心中一震[zhèn]，看到弟弟站得远远，低着头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，来姑，我拿去给阿花洗吧！”抢过来姑手上的床褥，走到后院洗衣的地方，忍不住泪在眼中打滚。弟弟在家中从没有尿过床，想到他昨天静默站在一角的瘦小身影，有多少不安和无助？！作为姐姐，心中大为不忍。

　竟是以这么莫名的凄惶心境走入伦园。也没料到往后两年多，在这花木扶疏的庭院，度过几许美好时光。